儒的探討 ()

 

前面曾提起過一個假設,孔子刪詩書的目的,是編纂一套教育儒家子弟的教科書。所以他刪減的,是與儒家理念無關的,或是相抵觸的內容。換言之,現代流傳的《詩經》、《尚書》所傳輸的思想,應該是等同于儒家的思想。《尚書》是一本歷史書,他所闡述的政治理念,是儒家政治思想的根源。「洪範九疇」可說是儒家的政治宣言。民本政治是國家長治久安的先決條件。儒家不太在乎政治制度,他既嚮往堯舜時代的共和,也不反對三代的家天下。著重的是政治的中心理念。「伊訓」再度強調「人民」在儒家政治思想的重要性。以及如何節制君王(領導)的行為,方能達到以民為本的政治制度。

 

華夏文明的理念是,國家的領導人是秉承「天命」而擔任「天子」的地位的。什麼是天命,天命就是昊天上帝賦予領導者的使命。昊天上帝就是造物者。可是這個造物者,大異於西方宗教的造物者。上帝不是人格化的神。「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《道德經,老子》」(人遵從地的原則,地遵從天的原則,天尊從道的原則,道尊從自然的原則。)而是一個抽象的,代表自然規則的符號。而且「生而弗有,為而弗持,功成而弗居。《道德經》」(創造了卻不擁有,做成了卻不把持,立功卻不居功。)昊天創造了宇宙,卻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於宇宙。這就是華夏文明的上帝。

 

華夏文明敬重一個抽象的宇宙創造者,同時還敬重具體的祖宗。祖宗是有私心的,必然保護他們的子孫。同時是有立場的,必然獎勵遵守祖宗規矩,懲罰有違祖宗規矩的子孫。祖靈的地位,與上帝平行。上帝與祖靈並存,是華夏文明異於其他古文明的一大特徵。也是華夏文明弱宗教性的原因。

 

商湯死後,在祭祀典禮上,老臣伊尹藉機發表為政之道,訓誡繼位的太甲和他的群臣。 《尚書,商書,伊訓》記載了他這一篇訓詞。他說:「嗚呼,古有夏先后,方懋其德,罔有天災。山川鬼神,亦莫不寧,暨鳥獸魚鱉皆若。」( 夏代諸王,重視德行,所以少有天災。山川鬼神,無不安寧,乃至鳥獸魚鱉都得享安寧。)「夏自周有終,相亦惟終。其後嗣王,罔克有終,相亦罔終。」(夏代君臣奉行忠信終身不渝,終生保期位。後代(夏桀)不能奉行忠信,以致不能長保其位。)「 皇天降災,假手於我有命。造攻自鳴條。朕哉自毫。」(上天降災。假手於擁有天命的商湯,從鳴條發難滅桀。湯的天命,來自他在毫那地方廣修德行。)夏帝有違天命,所以上帝決定把天命授予行仁政的商湯。於是經過商湯革命,取代了夏桀的帝位。「天監厥德,用集大命,撫綏萬方。」(上天檢察商湯的德行,(認可了)於是集王命於其身,讓他撫慰安定百姓。)

 

上天如何監察當政者的德呢?「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。《周書,泰誓》」上天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場,去判斷領導者的德行。「惟我商王,布昭聖武,代虐以寬,兆民允懷。今王嗣厥德,罔不在初。」(商王湯,廣佈武德,以寬大代替虐政,獲得天下人民的信賴。繼位的新王(太甲)繼續德業(天命),必須從登基時做起。)

 

治理人民不外愛、敬兩字。「立愛惟親,立敬惟長,始於家邦,終於四海。」(愛人從愛親人做起,敬人從敬長輩做起,從家庭一直擴展到天下。)

 

先王(商湯)到底如何做的呢?「嗚呼,先王肇修人紀,從諫弗咈,先民時若,居上克明,為下克忠。與人不求備,檢身若不及。以至于有萬邦。茲惟艱哉 。敷求哲人,俾輔于爾後嗣。制官刑,儆于有位。」 (先王從修正為人綱紀開始,從諫如流,遵從先人的做法,在上位者明瞭下情,居下位者忠於職守。對別人不求完美,自省唯恐不及。如此修德,才做到統御萬邦的位子。實在是不容易。他廣求賢德之人,希望能輔助繼位的王。制定官刑,以約束在位的官員。)

 

一個君王的生活行為標準是「 敢有恆舞于宮,酣歌于室,時謂巫風。敢有殉于貨色,恆于遊畋,時謂淫風。敢有侮聖言,逆忠直,遠耆德,比頑童,時謂亂風。」(整天跳舞,喝酒唱歌,是巫覡的行為。貪財愛色,遊玩狩獵,是淫逸的行為。詆毀聖人之言,違逆忠直的意見,遠離有德的長者,親近頑劣童稚(無知)之人,是亂政的行為。)

 

「惟茲三風十愆,卿士有一于身,家必喪,邦君有一于身,國必亡。臣下不匡,其刑墨。具訓于蒙士。」 (以上提出的(巫、淫、亂)三個壞行為,(跳舞、飲樂、貪財、愛色、愛遊玩、愛狩獵、輕視聖人言、違逆忠言、遠離有德者,親近頑劣等)十大過失。地方領導只要沾上其一,地方必然破敗。君王沾上其一,國必然亡。臣子不糾正這些行為,必須加以處罰。而這些教訓,同樣應用於下級官員。)

 

「惟上帝不常。作善,降之百祥。作不善,降之百殃。爾惟德罔小,萬邦惟慶。爾惟不德罔大,墜厥宗。」(上帝不是一成不變的。做好事,他把福祥加予你。做惡事,他把禍害加予你。不要因為善事德行小而不為,做了全國都受益。不要因為惡事不是大惡而為之,你將失去宗廟。)失去宗廟,就是失去政權。「祗爾厥辟,辟不辟,忝厥祖。」(務必敬重帝王的位子,帝王做出不合乎帝王身分的事,將有辱你的祖先。)不但天會奪回你的天命,你的祖先也不會保佑你。

 

華夏文明對政權的看法是,王位是上天交付給你的任務。基本任務是「撫綏萬方」,讓百姓安居樂業。天命不是永恆不變的,昊天上帝可以把天命交給你,也可以把天命收回。完全看你如何對待天命。按照這個想法,如果天命被濫用 ,革命是合法的 。如何才能保有天命?各階層的官員。從上到下必須做到,壞風氣不可染,過失不可有。終生不可須臾有違這個原則,才能長保你的天命。 為政者,能不警惕乎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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